文/陈跃蔚
　　
　　第二只狐狸

　　雨巷里的食客

　　广州这个城市每到秋雨时节，总是容易被朦胧的细雨缠绵着让人分不清方向。夜晚的雨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并不嘈杂，偶有往来的行人路过，却依然没有破坏那给人以冷清安静的印象。
　　雨巷的一头，有一家老字号的面店。铺面不大，靠着炉火的墙壁已经被熏得焦黑一片，但锅碗瓢盆倒是刷得锃亮，老板熟练地用大勺兜了面条下锅抄水，手腕有节奏地轻轻抖着，猪杂被扔下之后飞快地翻滚着，装上碗的时候肉片稍稍还在收缩发卷。当最后一勺飘着嫩绿葱花的老汤水浇到碗里，那蒸腾起来的热气瞬间就足够调戏所有食客的味蕾。
　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缓缓地走到店里说道：“老板，来一碗猪杂面。”
　　坐下之后，男子又有些意犹未尽地想了想，抬头招呼老板道：“那什么，麻烦你老板，这碗面，宁可多一点猪杂，也不可以少一点面，当然，如果汤水可以多一点的话，那么葱花少了可就滋味差了哦。”
　　老板拿着勺子非常扎实地愣了一下，露出了一脸思考的表情，终于还是缓缓开口了：“小哥，我小学留级了两次，初中没毕业……你能不能有话就直接说？”
　　男子顿了顿，只好说道：“老板，我的意思其实是，多点面条，多点猪杂，多点汤水，多点葱花……”
　　老板闻言十分轻蔑地用眼角瞟了男子一眼，说道：“小哥，你直接说你要两碗不就行了？”
　　男子沉默了一下，不说话了。不多时一碗热腾腾的猪杂面放到了他跟前，果然是面条多了点，猪杂多了点，汤水多了点，葱花多了点。
　　老板放下了面条，捧着肚腩颤悠悠地走回炉灶前，一边走一边说道：“算了，看在今晚是中秋的分上……你不回家过中秋吗？”
　　男子埋头扒拉着面条，含糊不清地回答道：“呵呵，回家啊，当然要回家……”
　　男子就是广州市局猎狐办的唐宁，经侦支队四大名捕之一，号称全支队最扛造的金牌外线小王子。此时的他一边吃着面，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瞄着面店对面的一处楼梯门口。
　　回家嘛，当然要回家，谁不眷恋着家，狐狸也一样。
　　事情得从好几天前开始说起了。
　　那天，佳文又在办公室里和健明抬杠。最开始是佳文和他的搭档训生在翻查情报，猎狐办搜集回来的情报不可谓不多，但是怎么梳理出有价值的东西就难了。
　　佳文挠着头在电脑前叫唤了一声道：“哎呀，我们要是可以像西游记里的银角大王一样，拿只葫芦念个名字，就能把人抓到，那该多好！”
　　健明在一旁扶了一下眼镜，悠悠地说道：“那也只是中国人的一厢情愿罢了，你要是试试用在外国人身上，尤其是巴西啊什么的国家，保准得废……”
　　训生想了想哈哈一笑说：“也对，在巴西名字叫蒂亚戈（Diego）的起码占了全国人口的四成……要是随便站在里约热内卢的驼峰山上，喊一声蒂亚戈，万一被喊的人都应一声，那么岂不是整个城市清空一半？”
　　健明再次扶了一下眼镜，摇摇头说道：“你到底没有抓住这个哏的正确含义啊。银角大王用葫芦来招人可是要叫全名的……你想想巴西的足球运动员卡卡，你知道他的全名吗？”
　　训生想了想，表示不知道，于是健明拿手机百度了一下卡卡的全名，然后交给了佳文，说道：“你当银角大王，我当卡卡，试试吧？”
　　佳文当即抓起桌子上一个杯子对准了健明，喊道：“卡卡，我叫你一声，你可敢答应？”
　　健明端起了粤剧腔，拖着嗓子挽个花答道：“有何不敢？”
　　佳文于是对着手机屏幕开始读卡卡的全名：“那我可就喊了啊——里卡……尔多……伊泽森……桑托斯……莱伊特……唉，这么长……算了，你还是走吧……”
　　“看来中国人还是改个外国名字，安全系数会高一点啊。”训生坐在一旁看着健明和佳文说道。
　　“没错，你们说在点子上了。”不知何时，蔡军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，温和地笑着说道：“刚刚猎狐办开会，领导小组的组长梁局就指出了，一定要彻查中国人外逃之后更换外国身份重新入境的情况。副组长陈支也补充强调了，各国的法律制度各不相同，引渡工作困难不少，对改名换姓潜回的嫌疑人一定要有针对性地张网以待。”
　　佳文回头看着蔡军笑着说：“蔡大，每次到了该有转折的时候，你都是刚好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啊。”
　　“少来，你们年轻人有活力，我当然喜欢没事就过来转转。”蔡军挥挥手说道，“赶紧吧，按照这个思路试试再排查一下，老林等着你们汇报呢。”

　　杨过与小龙女的16年

　　随后，围绕外逃嫌疑人获取绿卡之后以外籍身份潜回国内的可能性，猎狐办展开了新一轮的排查过滤。很快，名单渐渐地缩小，而目标慢慢地明确。
　　有那么一个广州籍贯的嫌疑人，卷款外逃16年了。16年来，他再没有任何入境记录，一直不知所踪。16年来，他的家人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前往加拿大，零零碎碎地去，每次时间都不长。
　　老林在会上听了汇报之后，指着名单上这个人的名字，笑道：“不知为何，恰恰就说明了问题啊，同志们。”
　　佳文闻言又是小声去问健明：“说明什么问题了？”
　　健明想了想，沉吟道：“16年啊，杨过当年等小龙女，可不就是等了16年吗？”
　　佳文当即开始计算时间，喃喃自语道：“小龙女20来岁的时候被尹志平搞大了肚子，情急之下跑去找绝情谷主埋单，结果被杨过坏了好事只得跳进绝情谷底寻死，16年后小龙女都已经40岁出头了，可再见杨过的时候还是长着像16岁的样子……网上早有类似的推论，说真正的小龙女其实早就情花毒发作死去，杨过最后找到的，是小龙女生下的，尹志平的女儿。”
　　这时老林轻轻敲了敲桌子，饶有兴致地说话了：“佳文，你和健明讨论什么杨过和小龙女呢？”
　　佳文当即脸色发青，知道自己开小差被领导抓住了，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把自己思路带歪了的健明。
　　健明到底是老江湖，笑了一下开始圆场：“领导，佳文刚才说杨过等小龙女那16年里，多次去了绝情谷寻找，最后证实小龙女恰恰就是在绝情谷。咱们这单案子嫌疑人家属多次去了加拿大，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嫌疑人就是在加拿大呢？”
　　蔡军在一旁意味深长地指着健明笑了笑，意思是你这家伙倒是有三两分机智，这都能把话头给圆回来。
　　老林是多少年走过来的老警察，知道什么时候要敲打下属，什么时候要接受下属的忽悠，所以他到底没有点破，只是当即给健明下了指示：“很好，那么就你和佳文负责，按照这个思路去落实吧。散会。”
　　出了会议室，健明勾着佳文的脖子说道：“这下好了，军令状加身，你看着办吧。”
　　健明和佳文就这么住在了单位开始折腾情报，这一住就是三天。当第三天，佳文觉得这袜子实在不能再穿了的时候，一张A4纸打印了出来，上面是一个加拿大籍华人的资料情况。
　　唐宁看着手里的A4纸，想着健明和佳文交给他这张纸时，那满脸疲倦也掩盖不住的稍稍雀跃的表情，说：“这样子，中秋期间我来跟外线，这家伙说不定回来过节呢。”
　　蔡军笑了。
　　蔡军拍拍唐宁的肩膀道：“我相信你的判断，这样子，你只管去盯着，协助你的人员按照需要随机调配，我等你的好消息就是了。”
　　
　　……
　　详见本刊2016年5期